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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日新中的范老爷得病在小庵里,那日贫僧不在家,不曾候得;多亏门口卖药的陈先生烧了些茶水,替我做个主人。”胡屠户道:“正是,我也多谢他的膏药。今日不在这里?”滕和尚道:“今日不曾来。”又问道:“范老爷那病随即就好了,却不想又有老太太这一变。胡老爹这几十天想总是在那里忙?不见来集上做生意。”胡屠户道:“可不是么?自从亲家母不幸去世,合城乡绅,那一个不到他家来?就是我主顾张老爷、周老爷,在那里司宾,大长日子,坐着无聊,只拉着我说闲话,陪着吃酒吃饭;见了客来,又要打躬作揖,累个不了。我是个闲散惯了的人,不耐烦作这些事!欲待躲着些──难道是怕小婿怪!惹绅衿老爷们看乔了,说道:‘要至亲做甚么呢?’”说罢,又如此这般把请僧人做斋的话说了。和尚听了,屁滚尿流,慌忙烧茶,下面;就在胡老爹面前转托僧官去约僧众,并备香、烛、纸马、写法等事。胡屠户吃过面去。

僧官接了银子,才待进城,走不到一里多路,只听得后边一个人叫道:“慧老爷,为甚么这些时不到庄上来走走?”僧官忙回过头来看时,是佃户何美之。何美之道:“你老人家这些时这等财忙!因甚事总不来走走?”僧官道:“不是,我也要来,只因城里张大房里想我屋后那一块田,又不肯出价钱,我几次回断了他。若到庄上来,他家那佃户又走过来嘴嘴舌舌,缠个不清。我在寺里,他有人来寻我,只回他出门去了。”何美之道:“这也不妨。想不想由他,肯不肯由你。今日无事,且到庄上去坐坐。况且老爷前日煮过的那半只火腿,吊在灶上,已经走油了;做的酒,也熟了;不如消缴了他罢。今日就在庄上歇了去,怕怎的?”和尚被他说的口里流涎,那脚由不得自己,跟着他走到庄上。何美之叫浑家煮了一只母鸡,把火腿切了,酒舀出来荡着。和尚走热了,坐在天井内,把衣服脱了一件,敞着怀,腆着个肚子,走出黑津津一头一脸的肥油。

须臾,整理停当,何美之捧出盘子,浑家拎着酒,放在桌子上摆下。和尚上坐,浑家下陪,何美之打横,把酒来斟。吃着,说起三五日内要往范府替老太太做斋。何美之浑家说道:“范家老奶奶,我们自小看见他的,是个和气不过的老人家;只有他媳妇儿,是庄南头胡屠户的女儿,一双红镶边的眼睛,一窝子黄头发。那日在这里住,鞋也没有一双,夏天靸着个蒲窝子,歪腿烂脚的。而今弄两件‘尸皮子’穿起来,听见说做了夫人,好不体面。你说那里看人去!”正吃得兴头,听得外面敲门甚凶,何美之道:“是谁?”和尚道:“美之,你去看一看。”何美之才开了门,七八个人一齐拥了进来。看见女人、和尚一桌子坐着,齐说道:“好快活,和尚、妇人,大青天白日调情!好僧官老爷!知法犯法!”何美之喝道:“休胡说!这是我田主人!”众人一顿骂道:“田主人?连你婆子都有主儿了!”不由分说,拿条草绳,把和尚精赤条条,同妇人一绳捆了,将个杠子,穿心抬着,连何美之也带了。来到南海县前一个关帝庙前戏台底下,和尚同妇人拴做一处。候知县出堂报状。众人押着何美之出去,和尚悄悄叫他报与范府。

范举人因母亲做佛事,和尚被人拴了,忍耐不得,随即拿帖子向知县说了。知县差班头将和尚解放,女人着交美之领了家去;一班光棍带着,明日早堂发落。众人慌了,求张乡绅帖子在知县处说情,知县准了,早堂带进,骂了几句,扯一个淡,赶了出去。和尚同众人倒在衙门口用了几十两银子。僧官先去范府谢了,次日方带领僧众来铺结坛场,挂佛像,两边十殿阎君。吃了开经面,打动铙钹、叮当,念了一卷经,摆上早斋来。八众僧人,连司宾的魏相公,共九位,坐了两席。才吃着,长班报:“有客到!”魏相公丢了碗出去迎接进来,便是张、周两位乡绅,乌纱帽,浅色员领,粉底皂靴。魏相公陪着一直拱到灵前去了。内中一个和尚向僧官道:“方才进去的,就是张大房里静斋老爷。他和你是田邻,你也该过去问讯一声才是。”僧官道:“也罢了!张家是甚么有意思的人!想起我前日这一番是非,那里是甚么光棍?就是他的佃户。商议定了,做鬼做神,来弄送我;不过要簸掉我几两银子,好把屋后的那一块田卖与他!使心用心,反害了自身!落后县里老爷要打他庄户,一般也慌了,腆着脸,拿帖子去说,惹的县主不喜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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